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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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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

    开封建城两千余年,历经八朝,即便在两百年前被前朝军队攻破,至移朝换代,迁都京城,开封城仍是气势不减,建筑壮丽恢弘,隐约之间仍是那个数百年前的东京三城。

    如今已经了三道城门进得城来,外头景色如何,是否真真如诗中所述般繁华直追京城,赵璟煊不得而见,然车内沈珵在座,伴随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如斯,将周遭一切景象娓娓道来。

    赵璟煊就安静地听着,沈珵说完未得到回应,也不觉尴尬之类,他使庆来将自己这几日在赵璟煊车驾之中看完的书籍整理好,并吩咐今日起每日为赵璟煊读书,不再是戏文话本这些闲作消遣的物件。

    庆来就问这些是什么书。

    沈珵看了赵璟煊一眼,干脆不急着下车,就道今年朝廷下了文书,督促各地方进行本地志书编撰工作。此前在平遥时,那县令所以未曾见得赵璟煊一面,便是再做这事。如今各地方县志府志编写皆是如火如荼,有些散稿粗订本之类,便被制成杂记小文,虽不甚系统,却也有些趣味,闲时读来,对各地风物人情也该有个大致了解。

    赵璟煊依然没出声,冬梅在车外候着,准备服侍他下车,他也没有回话。他方才发现一点,沈珵似乎从来就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掩饰庆来是他的人这个事实,有事便直接吩咐,该教训就教训了,只是此前赵璟煊从未往这个方面细想,只当沈珵是在针对他了,反而拿他身边的人下手。

    他如今不必费心费神与沈珵周旋,反倒注意到了不少以往未曾留心的细节,譬如此时所想。这使他更加确信了贺去前几日所说不假。

    思及于此,赵璟煊便又放心了几分。

    -

    如同往常一般,他们到达县府之时多半为傍晚时分,此回也不差,只是等到一行人安顿齐备之后,临街早已灯火通明,站在客栈上房之中向外眺望,眼之所见一隅,便是行人如织,明亮如昼,丝毫不逊色京城上元佳节。

    也看不出此府辖下境内,在今年内经受大旱,至于偏远府县百姓全年颗粒无收,如今只能靠地方大户开仓放粮节衣缩食勉强度日。

    沈珵站在窗前,房内不曾点灯,穿窗而进的灯光如同交错在锦帕之中的金线,尽附于他身前,打出一片如同掩藏着万千言语的阴影,连着光影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了起来。

    紫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珵的身后,像是吸附了日间所有的光亮,在昏暗之中一身紫衣依然散发属于自身的光芒。

    沈珵站在原地,只稍微侧了侧头道:“你若是照着你那话本子继续忽悠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不对劲,连文先生都不能保证他那时能达到什么地步。”

    “文昶自然是不能保证。”贺去道,“责任在你。”

    沈珵少见地叹了口气,贺去眯了眯眼睛,就听他道:“既是如此,你也该同我商量之后,再做行动。”

    商量与否,结果也不会改变。贺去本想如此回上一句,依照他往常的风格,而在此之后沈珵便也如同往常一般,算是默认了,再说些其他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眼中颜色不由得加深了几分。他以往未曾问及沈珵的想法,只是按照明面上的情况说了做了,暗中种种大家心知肚明。但真正心里所想为何,他虽能猜到些许,却也不清楚,更无需清楚。

    但在前几日见过赵璟煊之后,贺去又产生了久违的兴味。

    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赵璟煊,却是第一次这样清楚地见到赵璟煊。

    “我敢确保所作所为不逾计划半分,却不知你近来行为于计划有何益处?”贺去道。

    沈珵转过身来,逆着光的瞳孔中仍有一点明亮,他用这双澄明的眼睛盯着贺去,如同心境澄澈的三岁稚子,让人不由得信服。

    “至于中规中矩,不若随心而至。得教于阁下,自然受用于平生。”

    贺去回视,却因置身于暗室之中而无法辨别沈珵眼中的其他情绪。

    他便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不过肺腑之言。”沈珵笑了一下,让贺去看得清楚,“过奖。”

    -

    赵璟煊在周围人收拾齐备之后问了一句:“何时传膳?”

    他们进得开封城之时已是夜幕降临,没有立刻前往府衙,仍是寻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先前在马车上并未用些点心果子之类,下得马车之时早已是腹中空空。又待左右整理少时,此刻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问出口本想着让庆来先行拿些小食垫垫肚子,却没曾想听到另一个声音的回答。

    “开封夜市繁盛不下京城。”贺去道,“沈珵在外头等你。”

    赵璟煊转头叫了一声:“庆来。”

    庆来立马上前应是。

    有这人在,贺去能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不如说只要他们想,他们便能够随时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替沈珵来传话,”赵璟煊起身,随手拍了拍袍子,“还是沈珵让你来传话的?”

    贺去就道:“不过我愿意与否,他本打算亲自前来。”

    赵璟煊就道:“果真聪明,若是他来,本王今夜便连出门也省了。”

    贺去道:“你便想如何就如何便是,不去也可。”

    赵璟煊就转头,像是能够看见一般正对着贺去的方向,奇怪道:“你言下之意,倒像是本王顾及你的颜面才决定动身的?”

    贺去道:“不然若何?”

    赵璟煊让庆来拿上他的大氅,自己走到了门口伸手开门。

    “自然是本王饿了。”

    -

    出了门贺去就不见了踪影,赵璟煊被庆来扶着在楼下同沈珵他们会合了,便由人领着往外头去。

    他们带的人不多,侯瑞谦没有跟来,赵璟煊这边只跟着四个丫头和庆来,寻常身边侍卫如鲁忠之类都使他们在客栈休息了;沈珵就将蒋旺粱带在了身边,至于剩下的护卫便使他们远远跟着,避免惹人注目。

    但就是这样的阵容也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的,不说打头的两个主子,就是身边的庆来及四个丫头都是异常地打眼,开封城中虽多富户,到底不如京城达官显贵遍地都是,随身至多带着三两小厮,至于身侧大队人马的,都是熟面孔不足为奇了;因此赵璟煊等即便不至招摇过市,也收获了不少窥探的眼光。

    为他们领路的男人是客栈掌柜的小叔子,名张奇桥,也是个有眼见的,这些人尽管进城的时候刻意绕路,但到底还是要将马车停放在客栈地界,便不免让人都看了去,再加上这一行人的做派,出手便要下了所有的上房,客栈顶上两层就是客栈掌柜也上不去的,虽还未出现使兵卫来回巡视的场面,单单就这些来看,便是开封城中也没几个能及得上的。

    他看得出为首的当属沈珵,只是这人行止间总要落后被人搀扶着的赵璟煊半步的,没有半分的逾越,让张奇桥不由暗自猜测赵璟煊到底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也是眼盲之人,周身众人都小心侍奉着,也不会出半丝差错。

    赵璟煊倒是不知道有人正打量着他,只是被庆来搀扶着感受人声渐近,他能感觉到周身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便让丫头们不必护着他,接着沈珵似是对蒋旺粱吩咐了什么,赵璟煊便感到压力一轻,沈珵却靠近了过来。

    若是从高处看,便能清楚地看到,在沈珵和赵璟煊几人周围,有不少身型魁梧却衣着普通的汉子不动声色地分开了人>流,使中间的人即使身处闹市之中,也能够闲庭信步。

    临街茶楼之上,有人收回了目光,对坐之人见他回神,便道:“今日便得了消息,你该去面见的。”

    此人摇摇头,道:“如今面见已是无用,不若忘却旧事,于他也并非不利。”

    对坐之人道:“只怕你不提及,有人反倒心急。”

    此人便笑了笑,道:“怕他如何,小儿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

    他又转眼看向窗外,赵璟煊和沈珵一行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楼下街市依旧是喧嚣四起,不知年月。

    “我同云卿夜市闲游之时,他只怕还在母胎之中;年长者无用至斯,想必小辈也无足挂齿。”

    对坐之人就道:“如此骄慢,唯君可治啊。”

    正缓步上得木阶来之人闻言便笑:“你若是这么说,我这个年长者倒要不满了。”

    -

    赵璟煊坐在了街边的木桌旁,正等着饭食上桌。

    他是个瞎的,又非得使人扶着照应着,虽说距他一步之外便是热闹非凡,于他而言不过另外一个世界,而他也无法从中品尝到半分的乐趣,唯一能够证明这段时间存在的,也只有源源不断进入耳中的市井之音了。

    他能够答应出门的原因,第一自然是饿了,与其在房中干等,不若出来走走;第二便是严守着同贺去的约定,沈珵无论去到何处都务必随行,就像现下沈珵坐在他左手边,正同他对坐的蒋旺粱闲聊。

    而四个丫头在经由赵璟煊首允之后,早已如同鱼儿一般融入了热闹的人群当中,此番场景赵璟煊虽不能亲见,到底还是能想象一番的;这便是原因其三。丫头们同他一般大,于民间精巧物件之上到底还是感到新奇的,成日服侍着他,若不放松放松,该是要像那些宫中几十年的老嬷嬷一样,到头来只会板着僵硬的脸了。

    庆来被赵璟煊派去跟着四个丫头,到底是姑娘家的,总要担心出点什么事。因而桌边便只剩了他们三人。

    沈珵正说到这开封城史上不止出了个黑脸包公铁面无私,还有不少美味代代流传;可惜到底还是包公名声大,那些坊间小吃倒是鲜有人知的。

    蒋旺粱听了就哈哈大笑,赵璟煊听得此言,不知怎的就想到上回沈珵送来的栗糕,若未记错,当初他说的便是身边有个孩子略同庖厨之道,如今想来,倒也不怪了。

    沈珵又道,先日旅途匆忙,年内又经了大灾,未能一尝怀庆府内大名鼎鼎牛肉面,颇为遗憾,不知此处风味若何,可比得上怀庆府几分。蒋旺粱就道,将军未曾一品,怎会知其中差异的……

    赵璟煊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思忖着沈珵倒还有这一面,谈论起吃食来,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是不知到底是真性情,亦或是又是一层伪装……

    正如此想着,赵璟煊猛然感觉到腿边被一个软软的小东西攀附了上来,原先放在膝上的手按在了桌边。

    “怪令牛又……面待……力!”一个软乎乎的声音从赵璟煊脚边传来,“该轰……包纸好……次!”

    (怀庆牛肉面太腻,开封包子好吃。)

    说完,还特别大声地加了一句:“爹爹说!”

    蒋旺粱早在赵璟煊不对劲的时候就迅速起身,待到看到此番情景之后,也忍俊不禁道:“王……少爷,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