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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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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璟煊正思索间,冬梅便将那魏总管领了进来。吴顺听得这通报也没再接着说下去,室内无人说话,让他听见了衣料的摩擦声,便朝声源的方向侧了侧头。

    “奴婢凤仪宫总管魏贤参见三皇子殿下。”想来是已得了三皇子不能视物的消息,魏总管在他不远处站定,自己将名号报了出来。

    赵璟煊点点头,“免礼。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尽管赵璟煊看不见,魏贤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方才直起身来,从身后小太监手上拿过一个镶金嵌玉的匣子,递给近旁的春桃,给赵璟煊呈上。

    “奴婢前来将皇后娘娘所托之物,送呈殿下。”

    春桃走到赵璟煊身边,打开匣子看了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是皇后的名帖和腰牌并几个绣金的锦囊,里头大抵是金果子银裸子之类的小东西;另一匣子纹银,足有两百两。”

    赵璟煊就颔首,在春桃的指引下正对着魏贤的方向,道了一声公公辛苦了。

    此后又是一番客气不提,而皇后送来的这些锦囊却是真真地解了燃眉之急,先前皇上确实让吴顺带来了不少东西,但到底都是些药材补品之类,就是有些小物件,也因是宫里的赏赐,无法再赏给下面的人。

    而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三皇子从诏狱中放出来,家财已充公,身无长物,但到底场面上的套路是要做全的。现下皇帝暂免了他的罪,虽在诏狱中削了他英王的爵,他还是皇子龙孙,该赏下去的,一分都不能少。

    赵璟煊便让春桃拿了锦囊去将魏总管吴顺等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余下的一些碎银金果子之类,便遣冬梅去买了辆马车,夏荷和秋菊替他理好身上的衣裳,拿着皇后送来的腰牌和名帖,就往宫里去。

    -

    马车里,冬梅不住地抱怨着邻居家吏部左侍郎府上连下人都能够仗势欺人了,卖给他们的马车竟是废弃多年,连三人乘坐都嫌挤的破烂货。

    春桃缩在一边,听了这话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马车本就小,夏荷和秋菊在外驾车,听到里面两个

    小姐妹的气愤之语,也是愤愤不平。

    赵璟煊听得无奈,这几个丫头本应随着原先王府的家奴一同被流放或是卖身教坊,然而四人抵死不从,听得三皇子将被毒酒赐死的消息,便一心为赵璟煊殉葬,只等得她们见着主子的尸身,便一同随主子而去。

    教坊司的官员见得这四个丫头还算贞烈,也擅自做了主,把这四人从名单上给划了去。谁知后来赵璟煊大难不死,这四个丫头也顺理成章地没有死成,就继续留在自家主子身边服侍了。

    也是有这一番变故,赵璟煊醒来之后才不至于拖着不能视物的身体面对陌生的不知怀有何等心思的人;有这几个惯用的丫头在身边,即使他刚醒来的时候四人哭得几乎不能言语,他还是感觉到有了几分安心。

    是以现在虽然无奈,赵璟煊也耐心地嘱咐这几个丫头: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单被削了爵的皇子别人还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失去了母亲外族侥幸从毒酒中捡回一条命的罪人。四个丫头在身边不清楚,谋反的罪名不是说着玩玩的,他目前的情况,算是古往今来头一回了,不论皇上是作何考虑放他一马不再追究处死的事,他们也不能张狂了,今后只管小心翼翼销声匿迹地做人才好。

    丫头们听了,也都逐渐明白过其中的利害来,仔细思索了一番,俱是惊出一身冷汗。赵璟煊目前的处境真是从古到今独独的一份了,皇上虽是摆出了不杀的态度,却也没说既往不咎的话。罪名定的是谋逆,可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场夺嫡之战中,是大皇子胜了,本来三皇子一派死了,对于即将登上太子宝座的人来说算是一了百了后顾无忧,但偏生最应该死的人他活了过来。

    因此赵璟煊现在就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失去了母族的他没有任何的依仗,皇上不下令,是悬崖边上岩石坚固,可耐不住峭壁之上的大风,有大皇子一派在身后虎视眈眈,稍不留神,他就要被这大风卷下山崖去。如今支撑着他的,就是这不能视物的眼疾,如同蜘蛛丝般粗细一丝生机,将他从崖边的大风之中救了下来。

    四人想到这一层,都道不愧是殿下,就是比她们要想得深远些。赵璟煊却只叹了气,原先的他哪想得到这些东西,都是母妃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了,策划谋略之类,都是外祖和母妃要考虑的。他五岁开蒙,资质平平,背后有母妃替他谋划,是以在皇帝面前他一直都是个聪慧的皇子;十二岁参与国事,至今四年,又有哪一次的差事,不是因有外祖和舅舅的帮助,才能做得四平八稳又不乏亮点。

    人都是在失去了所有依仗的时候,被逼的狠了,才能生出些许自保的能力来。这四个丫头自小跟在他身边,他资质平庸,丫头们也没多少心思,这会儿子他考虑得深了些,四人里头最活络的春桃也转过弯来,想到了另一头上。

    “那皇后娘娘那儿……”

    赵璟煊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后那样的人,还不至于这么坐不住,更何况阖宫上下,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的。

    “我这个样子,她总归是要看看才能放心的。”

    -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递上了名帖和腰牌,才得知皇后娘娘身子偶感不适,今日凤仪宫不见客。赵璟煊听了秋菊的回禀,也没说什么,只道明日再来,便命他们掉了头回去。

    才走没几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马嘶,在马车的几丈开外停了下来。

    皇城内原是禁止跑马,然先帝朝起,武将地位提升,京城内二品以上将领连同驻守地方的各将军,若有要事,自可一骑畅通无阻;文官从三品以上,若有要事要禀,皇城内纵马也可既往不咎。

    赵璟煊眼睛失了明,对声音却越发敏感起来,那马蹄声哒哒,在马车轱辘的噪音之中也是清晰无比。现下既非朝会也非战时,宫门之前如此恣狂,该是何人?

    冬梅好奇,探头看了看,过了片刻便放下帘子,小声说:“是沈珵沈将军。”

    其他三人听了,便都收了好奇,也不多言。

    要说这沈珵,京城内是无人不知。寻常百姓若是想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便是高中三甲金榜题名,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这两条路子;若是都行不通,便蒙头一睡,在梦里投个好胎,也算是体验一回钟鸣鼎食之家的豪奢。

    偏生沈珵这一人将三样都占了:出身安国公府,当今皇后的母家,家主的嫡次子,皇后的亲外甥,金枝玉叶生而高贵;而这样的身份,又不同寻常纨绔子弟,三岁启蒙,五岁作诗,十四岁御笔钦点,高中探花,前途无量。

    到这个地步,沈珵已然是京中所有女子心中如意郎君的模本,所有男子眼红的对象,但这还不够。三年前云南内乱,广西巡抚派兵镇压,无果,沈珵便以新科探花之身自请出征,领参将职,随京郊三大营五千兵力开赴贵州大营驻扎。后激战一月无果,沈珵便孤身来往四川、贵州、广西三省,仅用二十五日,便换得三省兵力最终联合,历时三月,肃清云南之境,内乱彻底镇压。

    圣上龙心大悦,沈珵回朝之后,便着封了征南将军,镇守云贵两省,虽说是武职外官,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二品大员,驻守两省的一方总兵。

    而此等少年英才,便是在三年之后的今天,还未满十八,他是如何被各家勋贵竞相追捧,就算赵璟煊不甚关注此类消息,也是清楚得很。

    但略略回想一番,赵璟煊便将心思转到其他地方去了。皇后一脉的人,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再如何的少年英才,也与他没有半分的关系。

    -

    依赵璟煊自己所言,第二日一大早,他便掐着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们请安的时间递牌子进了宫。

    这回没有被拦下,马车一路顺顺当当的行到内宫之外,四个丫头便服侍着赵璟煊换了皇后备好的软轿,往凤仪宫去。

    这个时间,即便是最小的公主也该被嬷嬷抱着请完了安,赵璟煊也是从皇子过来的,虽说如今住在宫外,宫内的一应礼制,他还是没有全忘。

    在凤仪宫门外下了轿,赵璟煊由春桃和冬梅一人一边扶着,到宫门前的短短一段距离也走得缓慢。

    此时众人都应该散了,赵璟煊不想引人耳目,又不愿在其他时间打扰皇后,便选了这么个时候,除了凤仪宫的宫人,该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

    不过他想岔了,没走几步,在侧前方牵引着他的春桃就停了脚步,冬梅也搀着他站定。

    “沈珵将军。”

    赵璟煊听见了春桃的声音,这丫头把来人的名字报了出来,他心里也有了个数。

    昨日在宫门外见着沈珵,想必也是因着皇后不见客的缘故打道回府了,第二日必是要再来拜见的,而皇后的外甥又不同于皇宫里的凤子龙孙们,在这里遇见他,怕是什么时候都不足为奇的。

    赵璟煊这么想了想,只等着对方开口。却没曾想片刻之间,就听见一道清朗的嗓音传来。

    这声音先是应了春桃先前的话,而后便不紧不慢地道:“殿下大病初愈,姨母是十分忧心的,听闻殿下进宫的消息,唯恐殿下行动有所不便,便早早地差臣在宫门口等着了,此番有所唐突,还望殿下原谅则个。”

    一番话表明了他与皇后的关系,又借皇后的名头给足了他面子,让他不至于下不来台。虽说语意十分不客气,多半也都是废话,但用柔和的语气说出来,也让人生不起什么不满。

    不像个武将。

    赵璟煊听得这个声音,便在脑海中勾画说话人的模样,奈何记忆杂乱,人事众多,对方又是皇后的外甥,即使在宫宴上,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是以他目前的记忆里对于这个人,也只有京城传言中的那些印象了。

    这么想着,却不妨碍赵璟煊回道:“沈将军不必客气。我久未进宫,如今身有不便,身边丫头们愚钝,也是不堪用的。沈将军大才,如今亲自为我指路,却是我轻浮了。”

    他一说完,便听见一声轻笑。赵璟煊是看不见的,他身边的春桃和冬梅却看得清楚:年轻的将军

    眼中显出一抹笑意,嘴角颇为有趣的弯了弯,就上前从冬梅手中接过了赵璟煊的手。

    猛地被陌生的力量搀住,赵璟煊下意识地挣脱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便拍拍春桃的手,示意可以放开,其后朝沈珵的方向侧了侧头,道:“半残之躯,有劳将军了。”

    “表弟不必太过忧心。”沈珵因搀扶的缘故,与赵璟煊靠得极尽,是以赵璟煊听见耳边柔和的声音之时,也感到身体接触的地方,对方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来,“章太医的医术,是普天之下也再难寻得第二个的。你便只管安心养着,如今这样的时候,便是旁的事物一应不予理会,也没有御史敢上奏的。”

    赵璟煊眨了眨眼,眼前也没有半点变化。这是皇后不好说,就派了个人过来提点他让他安分一些的。他这么听了,就微微笑着点点头,识趣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章太医也嘱咐莫要太过伤神,这话我却是不敢不听的。劳表哥费心了。”

    皇后是赵璟煊的嫡母,嫡母的外甥,自然是他的表哥了。

    这话本是没有什么错处,料想沈珵听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璟煊这么想着,却感到沈珵微微一顿,随即才道:“都是一家人,表弟客气了。”

    他直到进了殿也没想通沈珵那一顿是什么反应,所幸就抛到了脑后,不再细想,专心应付起殿内的皇后来。

    而一直搀扶着赵璟煊进了凤仪宫后便立在皇后左手下的沈珵,看赵璟煊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向皇后行礼,面色苍白颇有几分大病初愈的模样,便想起了刚才在宫外他微微一笑的样子。

    皇家子嗣本就长得漂亮,赵璟煊在其中都能算得上出类拔萃。如今这副清淡的面色挂上那抹浅笑,就像是冬日里偶现的一缕阳光。

    可惜了。沈珵默然无语,心下却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