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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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绮真又劝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 也就没说什么了。

    她躺在床上, 一时间翻来覆去得也睡不着, 心里虽担心龙云杉和虹啸, 但一想到明日自己便要回家去了, 心情不免变得轻快。

    想到爹爹和姐姐、想到家里的生活、想到那几个笨笨憨憨的仆人、还有她房中的那些精致贵重的物件, 她更是归心似箭, 恨不得此刻就奔回家去。

    到底是小孩子, 很快之前的烦恼便被抛至脑后,她想着明日的时光, 渐渐在美梦中睡了过去。

    这边睡下, 外屋的龙云杉依旧坐在桌子前。

    她注视着火光, 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棒挑着灯油, 昏黄的灯光在她清澈的黑眸中跳跃。

    “叮—”

    一个细微清脆的轻响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抬头一看,手指不禁微微一动,转而又继续挑动灯油,仿佛一切都是波澜不惊。

    “你来啦。”她平静地道。

    “你怎么又如此晚睡?”重绝道。

    龙云杉微一摇头, 似乎不能与那双深邃的眸对视似的,她兀自看着褐色灯碗。

    “我今天忙了一天, 但这会子反倒睡不着了。”她道。

    “嗯。”重绝淡淡地一笑,仿佛知道她今日一天忙得都没在房中待过一刻似的。

    “你白天……没来找我罢……”

    龙云杉多希望重绝没有来,而她今天躲出去一天的事也就不会让他知道了。

    却只听重绝道, “我来了两次。”

    倘若不是龙云杉问起, 他也许根本不会主动说出来过的事。

    “我早晨来时, 那只白伶鼬正在沐浴,木盆里放着三十五片玫瑰花瓣和一艘小木船,下午来时,正巧又碰上它沐浴,这一回木盆里放着五十一片栀子花瓣,中途它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瓶子,将其中一滴滴入木盆中。见它开始唱歌,我就先走了。”

    “……”

    怎么感觉重绝说那些话时,好像有一点点小委屈啊,实是想不到如此冷俊之人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龙云杉忍住心中笑意,“那瓶子是绮真给虹啸的啦,虹啸口味重,喜欢吃些咸辣之物,可那些东西对它毛皮的损害较大,是以绮真便调制此水来营养它,每次沐浴后,它都会变得威风凛凛的。”

    话罢,她正对上重绝的眸。

    那双深邃的眼眸好似漆黑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让人一眼便无法挪开视线,深陷其中。

    龙云杉的耳尖一红,她从没见过有人的容貌能比得上重绝,他的微笑,他的皱眉,都是那么得令人挪不开视线,永远不会让人生腻。

    她突然心中一动,想到,“和他待在一起时,我心中实是欢喜得紧,可若是如此下去,我可会得意忘形?”

    忘记该做什么,忘记几天前朋友为救她而亡?

    “抱歉。”她冲着重绝一笑,“白天我有些忙,所以没在房中。”

    话罢她站起身,佯装云淡风轻地挥了挥自己的双手,又道:“多亏你昨日相助,我的手已经完全恢复,其实你没必要再为此事费心啦。”

    重绝微一默。

    “我来,并非只是为了查看你的伤势,你明白吗?”

    他的眸光似皎月下的湖水,将龙云杉的小小心脏拢在其中。

    “你……”

    仿佛有一滴清水叮一声落入明镜似的湖水中。

    龙云杉的心突然一明,从重绝的凝视中她察觉到了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欢喜,也让她迷茫。

    “徒儿?你可在房中?”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君无歌的低唤声。

    龙云杉登时心中一紧,不能让师父发现重绝擅闯上山,她当即朝一旁重绝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重绝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见龙云杉如此,便衣袖一挥隐入黑暗中,离开了。

    “徒儿在。”

    龙云杉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君无歌神情匆匆,“徒儿,提前出发,一刻后宫门口见。”

    话罢便又匆匆而去。

    房外扑面而来的清风拂在龙云杉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这风来的正是时候,让她无法平静的、快跳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她轻缓地呼出了一口气,正要关门时,只听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一个故意的咳嗽声,那滑稽的声音她自是认得的。

    她随声一望,正是虹啸发出的声响。

    只见虹啸步伐极不自然地从草丛中走了出来,也不去看龙云杉,仿佛在说,本座刚才的那一声咳嗽,只是在示意你给本座留着门。

    “……”龙云杉看着虹啸从自己脚边经过,胖墩墩的身子一跃,却极为轻巧地进了房门。

    龙云杉放慢关门的速度,还未转过身去,便听虹啸佯装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小鬼,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一刻后就走。”

    龙云杉见虹啸先开了口,她也就没必要绷着了。

    先前一见虹啸出现时,她就想与它说话了,可奈何那小小的自尊心一时无法容许她那么做。

    “这一点我是不如虹啸的。好朋友之间既然不愿失去,就该主动争取。”她想。

    只见虹啸若无其事地跳上桌,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茶杯,吸溜地喝了一大口,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道:“你把本座的零食和玩具收拾好了吗?”

    “你也要去?”

    “废话。”

    龙云杉心头一暖,实是感动不已。

    可她之前也慎重考虑了虹啸说的话,她是不愿在此刻离开上琼派去逃避危险的,但虹啸说得也不错,这一路上的坎坷一定比她想象的凶险。

    “你还是和绮真一起回她家里玩几天罢,等我回来,再去接……”

    “本座是怕死。”

    虹啸放下茶杯,缓缓又道,“但本座也怕你死啊,你那么笨,没了本座这个智多星,一出门就被得豺狼虎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龙云杉一怔

    而后她弯起唇角一笑。

    “喂——虹啸大人。”她抱起端坐在桌子上的虹啸,用指尖转着虹啸的小尖耳朵,“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哪里有那么多的豺狼虎豹?就算有,也一见你,就都吓跑啦。”

    “哼,那是自然,本座可是千年青龙。”

    虹啸的小耳朵被龙云杉挠得一动一动,痒丝丝心里却高兴。

    “时候不早了,我先开始收拾东西。”龙云杉走到床边,打开包袱又道,“除了零食和玩具,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啦,到时候缺什么你再给本座买呗。”

    “好——”

    龙云杉一笑。

    这一边火速地收拾包袱,另一边的帽船上,也有人正要离开。

    风霁月依偎在独孤卓英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锁骨上打着圈,娇声道,“夫君,你今天就别走了嘛,好不好?”

    独孤卓英的手紧紧拥着怀中的女子,闭着眼在那秀发中忘情地嗅着,柔声道:“月儿,我也想永远和你在这里。”

    风霁月半支起身子,柔软的胸脯轻轻贴在独孤卓英上身,有些耍赖地用手拍打着他道,“说是这样说,你一会子不是还要走!你这一去又要有多少日子才能来!”

    “别动。”独孤卓英轻柔中带着几分霸道地握住风霁月的手腕,脸贴近她的身子,低沉道,“你再这样,为夫可真就走不了了。”

    风霁月格格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身子也不禁微微晃颤着。

    “那你的手还在乱动……别走了好吗?你管……什么木灵、土灵,让你……那些师兄弟们先去找,你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里,总之……他们找到后……一定会带回来的……嗯……”

    怀里女子虽令独孤卓英心中荡漾,但她的话却让他的神色渐渐恢复平常,一双眸中的情荡之色也渐渐褪去。

    他吻了吻风霁月的红唇,坐起身,找寻自己的衣裤,“月儿,我必须得走了,他们快出发了,我得赶在之前到达戒星石碑那里。”

    风霁月侧着身子,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撩了撩脸颊上浸湿汗水的凌乱碎发,两唇微张,嗯了一声。

    独孤卓英利落地穿好衣服,转过身又在风霁月的唇上吻了一吻,“我走了,月儿。”

    风霁月眼眸流转,绝色的容颜更加动人,“月儿在这里等着夫君。”

    独孤卓英点头一笑,眼尾泛起的几丝微细皱纹更令他的这张脸充满了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他抚了抚风霁月的脸颊,之后便拨开床帐,快步出了门去。

    听着船外的两位女仆送走了人,风霁月的笑容兀自挂在脸上,却少了之前的生动。

    渐渐地,那笑意也消失。

    她站起身,走到华贵的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的身体,唇角渐渐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而后玉手一扯,她将一件白纱裹在身上,半露香肩,墨发散在身侧,好生明艳娇丽。

    她赤着脚走向房间的角落,打开木箱。

    木箱里面赫然半坐着一位男子,他的面色极其苍白,嘴唇更是似饱经风霜的枯叶。

    他闭着眼,显是昏睡着。

    风霁月小指一翘,捻起箱壁上的金针,朝男子的头顶利落地一刺。

    不过多时,男子的眼皮微微一动,似乎醒了过来。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便是用手捂在身体左侧的伤口上。

    “委屈你了。”风霁月柔媚一笑,“薛公子。”

    薛灵崖抬起头,逼迫自己微微笑了笑,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昏迷前的事零散在脑中。

    一日前,他在风霁月面前委曲求全地道了一句,“愿意效劳。”

    之后便被两个大汉带回房中,严加看守起来。

    他被刺伤的左胸虽敷过灵药,但一次的剂量并不能完全痊愈,之后风霁月也没有再派人去送药。

    是以那伤口虽不致死,却也时常折磨着他。

    事实上,就算没有受伤,他也无法逃出去,先不说这宫殿外有多少人在看守,就是周围的恶劣环境也足以杀死他了。

    这宫殿坐落于九金戈壁中。

    九金戈壁又被世人称为死亡沙漠,这里常年黄土漫漫,几条弯曲的小河早已干涸,已是秃鹫与尖刺植物的天下。

    又有传言说,九金戈壁有妖怪出没,倘若人碰见,便会被吸尽阳气,化作土雕像而亡。

    且不说这些,就算薛灵崖成功逃出宫殿,没有人为他带路,他也无法走出这茫茫戈壁。

    但说来也奇怪,薛灵崖并没有因为思考这些而觉得了无希望,也可以说是,他根本没有起逃跑的念头。

    他回到房中,透过木窗看向远处,狂风大作,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昏黄,可那狂暴的风好像并不能摇动他一丝一毫。

    他的平静,令人觉得可怕。

    扬风搅沙,天地间渐渐黑沉,黑茫茫的戈壁滩上,卷过摧毁万物的风暴。

    有风的天气,时间仿佛过得快一些。

    当尘土归于地面,天地只剩窸窸窣窣的风打着旋儿时,薛灵崖还在这里站着。

    他狭长的眼睛变得红殷殷的,缺水的嘴唇泛白,他好像从暴风沙中走过一圈似的,忽而身体一仰,倒在地上。

    伤口的撕裂感令他的唇间一动,这一动也恰巧证明他还活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两位大汉推开门。

    “薛共字,风左教青你区一汤。”

    他们用不流利的汉人语言说着,粗眉恶目的脸上虽是蛮横,却比上一次温和了一些。

    薛灵崖缓缓地爬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

    这一回和上回还有一处不同。

    两位大汉在薛灵崖的眼睛上蒙上一层厚实的黑布,在路上时他们没有推搡他,而是架在他身体两侧,将高佻的他夹在中间。

    薛灵崖虽看不见,但他并不心大得什么也不管,只任两位大汉将他带来带去。

    他侧耳听着,静息嗅着,想要记住一些蛛丝马迹,毕竟这些人神神秘秘的蒙住了他的眼睛,其中必有怪。

    可惜,对方既然不想让他知道,就一定做了障眼法。

    两位大汉带着他绕来绕去,走了有半个时辰的路,而他想要凭着气味来做记号的想法更是不可能实施。

    先不说这沙土本就混乱人的嗅觉,就他身边这两个大汉的汗味也够让他头晕目眩的了。

    后来,他索性什么也不管,只养足精神来对付一会儿要见的人。

    适才两位大汉所说的风左教便是风霁月,虽然照风霁月所说,这净初教有一位教主,左右两个副教主,但薛灵崖却不得不怀疑,这净初教也许只有一人管辖,而这个人正是那个令他觉得可恨又可怕的风霁月。

    来到目的地,薛灵崖虽目不能视,但那种阴冷的、带着些腐湿的空气,让他猜想到此地应该是类似于地宫入口的地方。

    果不其然,两位大汉放开他的手臂,与一人汇报情况后,退了出去。

    而那个在这里等待的人正是风霁月,只见她的手臂似水蛇一般,挽过薛灵崖的胳膊,笑盈盈道,“薛公子,这便随月儿一同去地宫罢?”

    她虽是问的语气,却并不是征求薛灵崖的意见,对于这一点儿薛灵崖自是清楚的。

    而当那女子的手臂碰到他时,倘若有不知情的人看来,只觉被这绝色美人挽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真相只有薛灵崖一人知道——女子身上所有的阴毒与强烈的操控欲望令他浑身一颤。

    台阶一共是一百九十一个,风霁月有意戏弄他似的,一会儿半推着他快下,一会儿又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确定台阶的宽度。

    这一趟台阶走下,实是像经历了几次生死一般,他的面色白如一张纸,汗从额头流下,可他还得保持笑容,不能表现出半分愤怒与怨恨。

    下了台阶,又是漫长的通道,薛灵崖疲惫的精神紧绷着,空洞的风刮过他的脸颊,令他此刻感到完全失了安全感的恐惧。

    哪怕身边是风霁月这样的人,也能让他稍感一丝安心,可偏生风霁月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搀着他的冰冷手臂根本不是她的,又或者他的身边根本没有人,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极度的缺水极度的饥饿,再加上精神力的减弱,让他在黑暗中几乎快要崩溃了。

    “风……左教,你在吗?”他惶恐地问道。

    过了一会,“嘘——”风霁月的手划过薛灵崖的唇,“这里是教主的寝宫,不得说话。”

    薛灵崖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他想她也一定是害怕的。

    再走过一刻钟,薛灵崖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似是让他和风霁月停下。

    风霁月离开他的身侧,他默默地站在原地,脑中却什么也不敢想。

    不敢想一会儿要见到什么,更不敢想这教主到底会是何人。

    只听“轰轰轰”三声,仿佛是巨门转过三下的声音。

    “走罢,薛公子。”风霁月道。

    薛灵崖随之走了一段距离,又听“轰轰轰”三声,这一下子就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空气也与先前不同,这里香气扑鼻,似是身在百花丛中的一般。

    薛灵崖脸上的黑布被取掉,他抬手挡住光线,在朦胧中看见风霁月站在远处。

    她的脚下是开着野花的绿草地,身后则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泊。

    这戈壁宫殿下竟有如此奇景,薛灵崖只觉不可思议。饶是此刻的他已身心俱疲,也还是被这样的现象所迷住。

    “过来。”

    风霁月抬手道,傲慢的脸上颇有不耐,似是嫌薛灵崖被这种景致吸引太久了。

    薛灵崖恭敬地走过去,两手一拱,行了一礼。

    “我已和教主说过你归顺之事。”风霁月的眉梢稍稍一扬,“今日教你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

    “谨听左教命令。”

    薛灵崖这样说着,却不禁想起那日风霁月问他的那句话:“倘若有一天这净初教是你的了,你又何愁得不到想要的?”

    风霁月的红唇扬起一丝冷笑,“在说事前,我要问一问薛公子你,你到底是忠心与教主?还是忠心与我风霁月!”

    薛灵崖震惊地抬起头。

    这是何意?试探?陷害?

    他心念如电转,不,倘若风霁月想杀他,又何须扣一个不忠教主之名在杀他?

    “我的命是风左教所赐,我此生只听命于左教你,倘若左教让我听命教主,灵崖必当遵从;倘若左教令有他意,灵崖也必当言听计从。之后灵崖该如何去做,还望左教明以指示。”

    风霁月不置可否地一笑,“你可真是听话的麻以。”

    薛灵崖压抑自己,顺从地低下头,来掩盖眸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