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东宫策[重生] > 42.鹬蚌相争

42.鹬蚌相争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

一秒记住【笔下文学 www.bixia.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前朝礼部取士定在四月起, 每逢春雨打湿街柳,京城就热闹起来。

    来自各郡各地的学子,汇聚于京城。

    春试一共六天, 在礼部下辖的文书院进行。

    按惯例, 皇帝不会到场,由内史、尚书、门下三部的重臣轮流主持春试。

    庆德二十三年,正好轮到尚书令谢雍。

    春试第一天就下了场暴雨。有迟到的学子被拦在门外,情急之下, 效仿风流雅事, 当场作了首春雨诗。

    尚书令谢雍大人眼也没抬,直接让侍卫轰他出去。

    第一天只有几人迟到,第二天第三天, 迟到的人逐渐变多,从几人变成十几人。

    文书院内,檐下雨水如注, 场内寂静一片, 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嘈杂声。谢雍在主位上,不动如山。

    不止一个学子在场外哀呼,声如浪潮。有学子心神不定, 悄悄往上看。

    尚书令悠然自得, 仿佛外头什么都没发生。

    过一阵子,谢雍忽然睁开了眼。同时, 也有离门口近的学子诧异回看。

    考场内不许随意走动, 侍卫也只能远远巡视。而此刻站在门口的人, 明显不属于此列。

    谢雍慢吞吞起身,踱到来人面前,笑呵呵地见礼:“盛大人。”

    身形较矮瘦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谢大人。”

    谢雍悠悠地道:“盛大人不在御前侍奉,怎么来了文书院?”

    他领了监考官的职责。这几日,盛魏两人都该在朝露宫待着才对。

    谢雍眼神一动,稍稍打量一番。

    盛江流官服官印都没取,急急忙忙跑这来做什么。

    盛江流呵呵一笑,笑得旁边学子浑身发毛,笔都抖了一下。

    “东南三郡缺人,你也知道。陛下很是急切,盼着能出几个好苗子。老夫为陛下分忧,就来这了。谢大人忙,老夫随意看看。”

    谢雍要是信了这话,二十年朝堂白混了。

    但谢雍和蔼地笑笑:“盛大人请便。来人,给盛大人奉茶。”

    但盛江流又怎会让他走开,“谢大人。”

    谢雍稍稍侧头。

    盛江流也笑得和蔼:“当心脚下。”

    两位老臣言笑晏晏,暗里刀光剑影,听得旁边学子心惊肉跳。

    随即考场上弥漫起奇怪的气氛。

    主考官在上头微笑,半路杀来的盛大人坐在旁边,端着茶碗不停冷笑。

    春试继续进行。

    雨越下越大,毫不疲倦。

    场内士族寒族都有。士族子弟有书童侍从,即便大雨如注,衣物依然干爽整洁。寒门子弟就不同了,有些走运的,衣物湿了边边角角,还能撑着答卷,不走运的人路上淋得透湿,坐在场内被冷风一吹,早冻得面无血色,哪顾得上答卷。

    一个喷嚏响起,就像触动了机关,紧跟着响起了没有停歇的喷嚏和咳嗽。

    谢雍吩咐侍卫:“去取干净衣物来,分发下去。”

    侍卫很快取来衣物,盛江流冷眼旁观。

    蓦地,他像是看见什么,霍然起身,叫道:“谢大人!”

    谢雍也站了起来,平和的目光陡然凝聚,盯向某个考生。

    场内一片死寂。

    被两位重臣盯着的瘦小考生惊慌失措,他的衣摆已经湿透,被他左手一抓,染上一片墨迹。

    左手没有握笔,哪来的墨?

    瘦小考生忽然崩溃,痛哭流涕,往谢雍面前奔走两步,被侍卫拦下。

    谢雍轻叹:“带他出去吧。”

    痛哭求饶的考生被侍卫带走,很快侍卫回报,在他衣摆内侧搜到笔迹。要不是衣摆湿透,也不会沾到他手上,更不会被发现。

    盛江流冷笑一声,看侍卫走远,才慢慢坐下。

    他扫了一眼,双眼一瞪,险些又要跳起来。

    他老眼昏花了吗?

    为何还有十余人的左手上有墨迹?!

    盛江流喉头一滚,下意识要离开,却被谢雍叫住:“盛大人留步。”

    他震惊的表情被谢雍看得清楚,而他皱眉不情愿,更在谢雍意料之中。

    盛家人生性多疑,身为家主的盛江流亦是如此。皇帝曾亲口说过,要不是盛江流太过敏感多疑,尚书令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谢雍来坐。

    盛江流缓缓开口:“谢大人,你行使主考职权,老夫理应退避。”

    谢雍和蔼地笑了。

    他就喜欢盛家人这种多疑小心的反应。

    “盛大人言重了。没在他入场前查出来,是谢某的疏漏。”谢雍做了个请的手势,“兹事体大,还请盛大人留步,与谢某一同清查才是。这样,谢某也对陛下有个交待。”

    盛江流哪不知道谢雍的意思。

    不就是怕他偷偷跑去跟皇帝告状吗?

    盛江流冷笑,也回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重臣领着侍卫,一路仔细查去。不查不知道,最后清点下来,竟然还有四五个。

    谢雍露出惭愧的表情,连连在盛江流面前请罪。

    盛江流却无暇顾及他的姿态,目光不住往考生们身上瞟去。

    只有四五个?

    不可能的,这只是一半。

    是谢雍老糊涂了,还是他眼花了?

    盛江流有不妙的感觉,却说不出,找不出。

    以他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谢雍这老匹夫,绝对有后招在等着。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春试结束后,谢雍卸掉主考官的职责回到朝堂,受到了意料中的群起攻讦。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冷冷:“谢卿,你可知罪?”

    谢雍连连告罪,一副晦丧的模样。众臣很少见他这般落魄,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表情各异。

    尚书令谢雍被皇帝罚了两个月俸,回府闭门思过半个月。众臣窃笑,只等着看谢雍还会受到什么惩罚。

    但皇帝罚的不是谢雍,而是平王凤渊。

    谢雍回府思过的第三天清早,皇帝将认罪书丢在凤渊脚边,将凤渊骂得狗血淋头。

    被谢雍逮出来的人,竟然或多或少与凤渊有关系。

    凤渊颜面尽失,恨恨咬牙。

    他确实气,气的却不是那些人犯糊涂舞弊,而是谢雍的行径。

    皇帝正骂到兴头上,凤渊冷不防顶嘴:“父皇此言差矣,据儿臣所知,当日舞弊的不止这些人,八皇弟也有一份。父皇只责骂儿臣,恕儿臣无法心服口服。”

    朝臣们目光霎时转向,八皇子毫不怯场:“三皇兄空口无凭,总该拿出证据来。”

    凤渊冷笑:“谢大人当日不曾揭发你,该不会与你有勾结吧?”

    八皇子凉凉地回敬:“三皇兄这话说得奇怪。谢大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一次放进那么多舞弊考生。该不会三皇兄背后威胁了谢大人吧?”

    凤渊听他夸谢雍,心里更是愤怒,更笃定他与谢雍有关联,“你倒打一耙,让为兄去哪找证据?”

    两人相互猜疑,来回指责。八皇子就算知道手下人确实犯糊涂舞弊,也不能就这么认了,死咬着不松口。

    凤渊一副要撕碎他的样子,八皇子气笑,直戳他伤口:“三皇兄之前私下东南,又与天仪社结仇,如今又把手伸到春试,该不会被父皇骂糊涂了?”

    凤渊大怒:“你!”

    头顶冷不防响起个声音:“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

    凤渊恨恨剜八皇子一眼,不再言语,八皇子亦是冷笑着回列。

    当日朝议不欢而散,盛江流和魏明呈出殿门时,还别有深意地瞟了对方一眼。

    两位皇子当朝争执之事传遍京城,连盛魏两家的闺中女子都渐渐少了往来。

    春日伊始,这京城的大戏,才刚刚开场。

    有心人掐指一算。

    被皇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的燕王,也差不多要到了。

    大雨后天地明净如洗,京城北边的官道上,缓缓行来几辆破旧的马车。

    这些马车破旧到行人都不忍心看,直道是哪家破落户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跟在后头的两辆,还散发出隐约的霉味。

    一行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前,城门守卫以为是前来投奔穷亲戚的,便喝令着将第一辆车引到角落里,准备查看。

    守卫打开车帘,里面坐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顿时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呼喝,其余闲着的兵士也围过来,以为有人挑衅。

    马车里粗布衣裳的壮实男子递上一块令牌,沉甸甸、金闪闪的。

    “还装……”

    兵士投去鄙视的眼神。京城里什么皇亲国戚他们没见过,坐这么破的车,还用这么好的令牌,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

    他不识字,大咧咧问道:“这什么?兵爷看不懂,念念。”

    壮实男子沉声道:“此乃燕王车驾,还不速速退避。”

    兵士们顿时一阵哄笑,“燕王?我还恭王呢,去去去,别假装了,文牒拿来。”

    前一辆车与兵士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第二辆车里,谢归瞟了凤璋一眼。

    凤璋十分识趣,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很多,“念之,能不能换个法子?”

    谢归冷笑:“都到了这里,殿下想打退堂鼓?”

    凤璋有些纠结。

    谢归肯定有更好的法子,但选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种……

    他为何当时就忍不住捉弄了谢归。早知道就把挑拨离间的计策直说了。

    记仇记到这个份上,谢家人当真不好惹。

    谢归早就转过脸去,不想看他含笑的眼睛。

    燕王殿下深深忧叹,随即深吸一口气,发出凄楚的悲哭。

    “父皇啊——儿臣来请罪了——却为何京城都进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