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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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季桓一起来的当然还有一张脸扭曲的跟菊花似的孟小哥。他的表情十分莫测,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他是想哭。

    据季同学自己说他是在去踏春的路上偶遇了孟小哥,然后孟小哥十分、特别热情地劝说他不要去踏青啦,外面的枯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呀,还是一起倒燕府喝喝酒谈谈人生比较有前途呵。

    燕瑾轻咳两声,左右各扫了一眼,上京二月里刚刚立春,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除了长青的柏树外燕府的外院里都是光秃秃的,想必郊外更甚,这时候出去踏青.....

    季大人果然异于常人!

    燕瑾眯起眼睛暗含一分怀疑的看了季桓一眼,却见这人从容的那叫一个坦然,直教燕瑾怀疑是不是自己品味不够高,以致理解不了这等雅致。

    燕瑾也不想再探寻,上次宴请之后孟谷阳跟他略微透漏过,季桓对他佯装醉酒而“随口”提出的连亲之事虽未明确表示愿意,但也未明确的拒绝,燕瑾猜测他能与孟谷阳再次到府里,是否意味着这门亲事真有戏?

    若如此,眼下的事情倒好办些了。

    外面虽春风带寒,室内却暖意融融。不过,这舒适的散着浅浅檀香的屋子跟这三人没什么关系。

    因为,此刻,三人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小酌。

    孟谷阳裹紧宝蓝色广袖锦衫,十分哀怨的盯了季桓一眼:这货放着暖呼呼的厅室不坐,非得拉着人坐在这喝酒,说什么不辜负春意!

    孟谷阳狠狠翻了半晌白眼,神知道这天有多冷、风有多凉!院子啥都没有,他们在这看个毛!孟公子抖着冻的冰冰的手忧伤的先连连喝了三杯温酒,身子才算暖和了些。

    燕瑾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孟谷阳要耐冻的多。倒是季桓,不比孟小哥的锦衣护体,他只着了件天青色的常衫,却真如坐在四月花红柳绿的春风里,一派舒心惬意,丝毫不见畏寒。

    燕瑾浅泯了一口清酒,心下起疑。

    这人若不是身上也有着功夫,便是个狠的下心的主儿。

    “季兄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二人说是来喝酒的,还真是只管喝酒。孟谷阳也还罢了,燕瑾看他一口一杯猛喝的模样,估计他是冷的够呛,赶紧先喝点酒暖身子。季桓倒是不冷的样子,却也一句话不说,从进门到现在都是一脸浅淡笑意。燕瑾有些郁闷,只好做为主人先开了口。

    季桓转脸盯着燕瑾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燕瑾想摸摸脸上是否有东西时才开了口:“大好春色,最适与三五好友小聚,当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咳咳.....孟谷阳一口酒呛在嗓子,春、色啊,你在哪里?

    燕瑾也有些讶于季桓的睁眼说瞎话,这之前虽听过季桓之名,也已见过三两次,可燕瑾心底一直有些固执的认为他不过是个有点点小才,又恰好比某些人幸运一点的文官,行事见也许还带有一些文官们特有的清高,和他们这些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怎生可比?

    这一刻,燕瑾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将季桓想的过于简单了。

    一个在皇帝身边行走,现又身居大理寺的人,见过的血腥未必比他少。

    他突然想,也许燕婧真的嫁给季桓也未必是件好事,以燕婧的性子,势必抓不住季桓。

    燕瑾心里毫无来由生出一丝不安,他想了想,却又嘲自己多虑了。燕婧若嫁过去自是嫡妻,除非婆婆太过刻薄,其他人又谁敢给她气受?

    便如当初他并不愿娶沈芳菲,但为燕家计,他仍是遵从了父母,也与沈芳菲有了孩子。无论两人感情如何,沈芳菲在后宅里终是主母,并未受过什么委屈,反倒是......

    一念到此,他又想到了楚宁,心里钝钝一软,嘴上便道:“季兄说的极是,只可惜春景虽好,却也短暂。眼下灾情还未全解,由此而发的案子也一桩接连一桩,季兄怕是没多少工夫如今日这般偷闲了。”

    季桓端起酒盅与燕瑾轻轻一碰,眉目微挑,却不做声。

    一旁的孟谷阳终于缓过劲儿来,凑过来笑嘻嘻的道:“我们季大人一向辛苦,来来,为兄敬你一杯。”

    季桓这下喝的极是痛快。

    燕瑾见季桓没有接之前的话,索性直接说:“前几日小弟听闻又有赈灾粮在淄县被劫,牵的淄县一众官员都入了刑部大牢,上面对此也尤为重视。”

    季桓停下杯似乎十分诧异的看了燕瑾一眼,却听身边的孟谷阳先开了口:“我也听说了此事,那淄县县令也是倒霉,粮食已经运到了淄县的临边,再迟上一会会儿便到琨州地界了,呵,偏生这当儿被劫了,那淄县县令连带着手底下几人估计都想吐血了!”

    他说完这话,脑子立即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燕瑾:“你怎的突然提起这事来了,莫不是这些人中有与你相识的?”

    孟谷阳虽知道燕瑾有一妻三妾,但具体的却是不晓得,是以也并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能与燕瑾有上牵扯。

    孟谷阳这话一出,燕瑾立即站起,冲着季桓抱拳躬身:“不敢有瞒于两位兄长,其淄县县丞楚明昉确实与小弟有些关系。今日若非季兄碰巧来了敝舍,小弟原是要上门拜请的。”

    话说至此,已经很明白,这是相求于季桓了。

    正主还没说话,旁边的孟谷阳脸色立整起身一拍石桌,沉声道:“燕小七你脑子没事吧!眼下是什么形势你岂非不知?那小小的从七品淄县县丞与你燕家能有多亲近的关系,要你在这当口搅和进来!”

    燕瑾长身直立,默然不语。

    季桓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一样,进了刑部大牢,他们身边千丝万缕的关系早被挖的一清二楚。更何况那楚明昉一进去就想买通狱卒往外传话,生怕人不知道他有个女儿在燕府为妾。

    此时,燕家确实避之不及。而燕瑾竟未在这个时候撂手,这略微有些出乎季桓的预料。

    看来这燕瑾对那人还动了几分真心......季桓心中悠悠一沉,陡然不舒服起来。

    心里不豫,面上便也不好看。

    季桓自打进门,脸上一直挂着薄薄笑意,这人笑得时候当真让人有风光霁月之感,此刻笑意一敛,却似换了一人,周身冷凝。

    孟谷阳心里一惊,他知季桓不爱在朝堂之外谈论此类事情,偶尔想让他说几句也是点到为止。他只以为是燕瑾今日有些唐突了,惹的季桓不快,心想小季同学一怒再起了反作用可是不妙,当下忙拍着燕瑾的肩膀玩笑说:“嘿,你小子不知道我们季大人铁面无私么,这人情可忒大了啊。”

    燕瑾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小弟一时心急,唐突了季兄,还望季兄莫怪。只是小弟到京中时日尚短,对各处也不甚熟悉,又恐此事立即严办,才不得已打扰季兄。日后季兄若有用的着在下之处,燕瑾定当竭尽全力。”

    这一刻,燕瑾身上的骄傲骤然敛去。

    孟谷阳饱含惊诧的将燕瑾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小子还铁了心!

    季桓面无表情的院子里望了一眼,下人们都站得远远的,小四和画岭也退到了亭外。

    他忽而又笑了,只是这笑与先刚比起来多了分苦苦的意味。

    上前虚扶了燕瑾小臂一下:“燕参领此时的心境季某完全能够理解,只是此特殊时期,燕参领实在不宜有所动作。况且此案尚在刑部审议,卷宗未至大理寺,季某区区寺正,怕是有心也无力。”

    这是十分官方的拒绝。

    燕瑾手指握拳,脚下一滞,却听季桓又开了口:“季某或许在案情上不能帮燕参领,请刑部的朋友让楚县丞呆的舒服些还是可以的。

    实际在今日之前我已托朋友照看,且刑部已一早查得楚县丞与燕家有丝关系,也未过多为难。楚县丞自己也曾说有一亲人在燕府之中,但时久未见,想念非常。

    其入狱前身上带有一物,本是要派人送至燕府给他的亲属,以道思念。不想半路出了这事物什便被刑部扣下。季某日前听闻,便同人讨了个人情,将其物带来。若楚县丞之后被定罪处罚,便也算留个念想吧。”

    燕瑾一愣,不想季桓已然暗中相帮了。

    这时又见季桓子袖中取出短短一柄卷轴递与他:“季某虽不知楚明昉的亲人是谁人,但请燕参领转告楚明昉在狱中身体尚好,不必过于惦念。”

    燕瑾的第一反应是季桓与刑部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第二反应才是这人怎生变化如此之快?他随身带着东西,很可能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可进府半晌却又只字未提,若自己也不提此事,是否他也不说?

    孟谷阳心中却相当纳罕,季桓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稀奇、当真稀奇!

    孟小哥如此想着便冲燕瑾眨了眨眼。

    燕瑾收到孟同学这讯号自动翻译成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知道,季桓今日能如此已经是卖了莫大的情面了,凭自己的几面之交怕是不足以让人家出手相帮,这里想必是看了孟谷阳的情分。

    然人情归人情,该到的礼却还是要有,这亘存的规矩燕瑾十分熟知。

    送礼最重要是送到人心坎儿里。

    因此燕瑾严肃的思索起应该送什么才能送到季桓的心上呢?